中華詞牌名家詞選1500篇大全集之1451—1500篇(14)
暮雨初收,長川靜、征帆夜落。臨島嶼、蓼煙疏淡,葦風蕭索。幾許漁人飛短艇,盡載燈火歸村落。遣行客、當此念回程,傷漂泊。
桐江好,煙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游宦區區成底事,平生況有云泉約。歸去來、一曲仲宣吟,從軍樂。
詞上片言“臨島嶼、蓼煙疏淡,葦風蕭索”,點明為六七月之景。詞下片寫“嚴陵灘”景色,說明此詞作于柳永赴睦州任官途經嚴陵灘之時,或者在睦州任上,時間應為景佑元年至二年(1034-1035)之間。詞中有“念回程”句,應為思念汴京之意,若如此,則此詞應作于景佑二年赴余杭縣上任時,至睦州已滿一年,又移任余杭,仕途蹭蹬,故而思念汴京。
柳永仕途蹭蹬,年屆五十,方才及第,游宦已倦,由此產生了歸隱思想。這首詞就是歸隱思想的流露,抒發了詞人對游宦生涯的厭倦和對歸隱生活的向往之情。
柳永的這首詞抑揚有致的節奏中表現出激越的情緒,從泊舟寫到當時的心緒,再從憶舟行寫到日后的打算,情景兼融,脈絡清晰多變,感情愈演愈烈,讀來倍覺委婉曲折、蕩氣回腸。可見柳永不愧是一位書寫羈旅行役之苦的詞中高手。
這首詞當時在睦州民間廣為流傳,深受百姓喜愛。據北宋僧人文瑩的《湘山野錄》記載“范文正公謫睦州,過嚴陵祠下。會吳俗歲祀,里巫迎神,但歌《滿江紅》,有‘桐江好,煙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之句。公曰:‘吾不善音律,撰一絕送神。’曰:‘漢包六合網英豪,一個冥鴻惜羽毛。世祖功臣三十六,云臺爭似釣臺高?’吳俗至今歌之。”可見這首詞當時在睦州民間廣為流傳,深受百姓喜愛。
1478.尾犯·夜雨滴空階 (柳永)
夜雨滴空階,孤館夢回,情緒蕭索。一片閑愁,想丹青難貌。秋漸老、蛩聲正苦,夜將闌、燈花旋落。最無端處,總把良宵,只恁孤眠卻。
佳人應怪我,別后寡信輕諾。記得當初,翦香云為約。甚時向、幽閨深處,按新詞、流霞共酌。再同歡笑,肯把金玉珠珍博。
這首詞寫詞人獨居異鄉孤宿,耿耿難眠,思念天涯一方的佳人,流露出深深的悲苦與無奈。上下片各表一境。
詞一起筆,作者便以強烈的主觀色彩的意象渲染氣氛:“夜雨”透著寒涼,“空階”透著冷落,“孤館”透著寂寞,寂寞孤館“夢回”之際,雨打“空階”,最使人凄涼難耐。故以“情緒蕭索”四字收煞,人物的孤寂與環境的凄冷融在一處,全詞也籠罩在這傷感的氛圍中。羈旅漂泊之時,以夜雨瀝瀝領起,剎那間情緒蕭索,于孤獨寂寞中,無限相思與懊惱一齊向詞人襲來,情難自禁。而一個“滴”字,如淚墜一般,更是寫出了詞人對雨意的敏感以及內心深處無可傾訴的苦楚。“閑愁”本無形,詞人強自掙扎,試圖將之描述出來,無奈這“閑愁”太深重了,他只好發出這樣的感喟:“想丹青難貌。”接下來是一個工整的對句:“秋漸老、蛩聲正苦,夜將闌、燈花旋落。”寫深秋時節蟋蟀悲鳴,又收回來,將視點落在室內很快落下的燈花上,自然引出下文,直抒抱影孤眠,辜負良宵的無聊。然后引出下片對佳人的思念。
下片“佳人應怪我,別后寡信輕諾”是詞人設想對方別后的情景,更是對自己的深深自責,但這自責中透著太多的無奈與悲哀。也正是如此,他對與佳人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是那樣留戀,又是那樣向往。昔日“翦香云為約”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而再相偎相伴,填新詞,酌美酒的愿望不知什么時候能實現。詞人雖表示愿意用“金玉珠珍”換取再次“同歡笑”,但這種表白同樣透著無力,透著悲哀,透著無奈。
柳永不僅是詞作大家,且是一位繪畫大師。而眼前這位手執丹青竹毫曾繪制了無數經典難忘的自然秋景的繪畫大師,面對“情緒蕭索”“一片閑愁”卻“丹青難貌”了。這充分表現了羈旅在外、孤館回夢的詞人離情之深、離愁之濃。
凡詞都離不開意象。古人稱“意象”為“興象”,即詩詞中的意境,是作品或自然景象中所表現出來的情調和境界,亦即表現作者情趣的形象。詞中“燈花”的意象用的自然巧妙。古時俗以燈花為吉兆,如杜甫《獨酌成詩》:“燈花和太喜?酒綠正相親。”王實甫《西廂記》:“昨夜燈花報,今朝喜鵲噪?”《紅樓夢》第二八回:“女兒喜,燈花碰頭結雙蕊。”秋夜,“雨滴空階”“孤館夢回”“蛩聲正苦”,詞人正“情緒蕭索”“一片閑愁”,而此時“夜將闌、燈花旋落”,本已情緒衰頹的詞人,哪堪夜深人靜之時,卻又目睹唯有象征“吉祥”的燈花余燼凋落,這不能不叫詞人深深感嘆:“最無端處,總把良宵,只恁孤眠卻。”這“燈花”將詞人“丹青難貌”的“閑愁”承上啟下地推向高潮,以致“再同歡笑,肯把金玉珍珠博”,才會有詞人“肯用金玉珍珠來換取和佳人的再次歡笑”的迫切豪情。
詞人所謂“難畫”的“閑愁”就這樣被表現得淋漓盡致。而這“閑愁”融進了詞人太多的人生況味,很苦澀,很沉重。
這是一首思念佳人的情詞,其思念對象不甚明了,應該是“心娘”“佳娘”“蟲娘”“酥娘”之類的歌舞女子。此詞具體創作時間未詳。